035回門（四） (3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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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短半個時辰，一百八十八個賣得只剩下六個包子。
一胖婦人來到四方桌前，瞅著蒸籠裏寥寥無幾的包子，問：“姑娘，除了那三個小豬一樣的包子外，另外三個是什麽餡的？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大姐，那都是肉餡的。不過，這六個包子，我想留著不賣。”
“為啥不賣啊？我剛聽友鄰說你家包子好吃，特意趕來買的，你咋能不賣？我不管，我就要這六個包子。”
或許是胖婦人怕李青青強硬收了包子不賣，胖婦人便先下手為強，兩只大手一抓，六個包子收入囊中。
這樣也行？還沒談給錢呢！該不會想吃霸王餐吧？李青青非常警覺。
胖婦人得意笑道：“這下我相公和我兒子女兒各有兩個包子吃。”
男人加兒子和女兒共三人，六個包子三個人吃，每人兩個包子。李青青忙問：“大姐，那你自己不吃？”
對方嘿嘿地笑道：“我長得這麽胖，今天不吃不要緊，明兒個趕早來買。姑娘，你算算多少錢？”
“買三個包子送一個，您只要給我五個包子的錢。每個包子五文錢，五五二十五文錢。”
胖婦人爽快地說道：“你來我兜裏拿。”
那可不行！李青青提議道：“大姐，我幫你把包子裝起來，您自個兒拿錢，成不？”
“成，你這姑娘也是性情中人。原本你要留著自個兒吃，被我買去了，真是挺不好意思的。”
李青青想留下六個包子，並非是要給陶家人吃，而是送給百裏燒吃。畢竟百裏燒一介書生，為了幫她，硬是進庖廚，那可是大大的犧牲，區區幾個包子回敬委實是有點寒酸。
她一邊裝包子，一邊回話道：“大姐，您也是爽快人。您買包子吃，我收錢，沒啥不好意思的。”
收下二十五文錢，李青青笑著送別那胖婦人。
所有的包子都賣光了！
陶鯉收起五個蒸籠，嘴角始終上揚。
李青青嫣然一笑，“夫君，我早說了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！瞧瞧，最後一個大姐來買，是聽她友鄰說的！咱們傻瓜包子鋪開張大吉，所有包子都賣完了，這預示著以後生意紅紅火火。”
話畢，她抱著臟碗筷進後廚。
李梅花立刻接話道：“對對對，鯉兒做包子有一套，包子鋪日進鬥金指日可待！”
日進鬥金？李青青可不敢誇下這等海口。
陶鱔豎起大拇指，讚道：“真沒想到大哥做包子竟這麽厲害，照今天的趨勢，明天做幾千個包子也能賣光光。”
今天做了一百八十八個包子，取個八八發的好彩頭。明天突然一下做幾千個包子，賣不完是肯定的，揉面、剁餡、做包子全由陶鯉一人做，還不得把陶鯉累趴下？做生意講究細水長流，不是一下子像洪水猛獸就厲害。
黃玉霞道：“要不咱們都跟大哥學做包子？”
李梅花回道：“做包子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，揉面、剁餡、每個包子十八個褶子，多一個或少一個都不行。像那什麽刺猬包，要拿剪子剪出形狀來，我這一把年紀，可別把自己的手給剪嘍。”
後廚內，陶鯉清洗蒸籠，李青青洗碗，兩夫妻並肩洗東西，雖都沒說話，但嘴巴咧開笑的程度，比春日陽光還明媚。
李青青輕聲道：“夫君，瞧瞧你笑得合不攏嘴，現在一點也不緊張了吧？”
“娘子，我好開心，好多人喜歡吃我做的包子。”
陶鯉明亮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，看起來憨傻又如春風拂面。
李青青笑得更媚，“對，夫君，你做的包子征服了大家的味蕾，傻瓜包子鋪開業之日便用口味打出了一片天地。夫君，只要你一直保持目前的水準，咱們的包子鋪不愁不火。”
“娘子，包子鋪火了，你還當廚娘嗎？”
陶鯉思考問題有進步！竟然能把包子鋪生意紅火跟李青青當廚娘聯系起來！看來，她經常跟他分析各種困境，效果顯著。
李青青也曾想過這件事，“夫君，如果包子鋪生意特別火，大家忙不過來，我肯定要以包子鋪為主。但現在，包子鋪開業第一天，起碼得過兩三個月，看包子鋪生意如何再做打算。夫君，咱們家底薄，做什麽都要三思而後行。”
“娘子，你當廚娘，我做包子賣，咱們都幹活掙錢。”
“夫君，你喜歡做包子掙錢？”
“做包子賣能掙錢，我很高興的。看到大家喜歡吃我做的包子，我更高興。”
陶鯉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光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。那是對理想生活的希冀，那是對推翻人們對他固有偏見的渴望，那是他終於發現自己有優點而散發出來的自信。“夫君，你真心熱愛做包子，那你一定能成功。”
“真的嗎？娘子？”
“對！你一定能行。”
李青青當好賢內助，讓他無後顧之憂一心做包子賣。
生活真美好。
巳正時分，傻瓜包子鋪打理完畢，陶家人起得早，一個個哈欠連連。
李青青看著這幅場景，道：“爹，娘，弟弟，弟妹，秋月，我真的很感謝大家今兒個付出那麽多。現在時辰尚早，大家早就餓了吧？我請大家吃頓好的，等吃完飯大家再回去歇著。”
黃玉霞異常積極地問：“好啊好啊，吃什麽呢？”
李梅花擺擺手，“去酒樓吃，多不劃算！今兒個買三送一，不到兩百個包子，也沒賣幾個錢。開始做生意，可不能大手大腳。你要是有心，買幾個好菜，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打牙祭。”
李梅花竟然會替李青青心疼多花錢！簡直是白天出現滿月那麽稀奇！
陶金附和道：“對，買幾個好菜回家做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，比酒樓裏劃算多了，還能想吃啥做啥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辛苦大家了。晚上請大家早點來家裏吃飯，我給大家露一手！”
陶家人依次坐上牛車，唯獨陶鯉沒上去。
李梅花問：“鯉兒，你咋不上牛車來？你起那麽早，回家睡個回籠覺。”
“娘，青青還要去做午飯，我要給她幫忙。”
“夫君，我不用你幫忙，你跟大家一起回家吧。”
“不行！娘子，我就要跟你一起！”
202買風箏
陶鯉一八尺大漢耍賴，誰能奈何得了他？陶家人回烏山村，而陶鯉則跟李青青一起回正修書院做午飯。
晴空萬裏，萬物覆蘇，柳樹抽出嫩芽，桃樹開花，春景真是美不勝收。
陶鯉趕牛車，李青青坐在板車上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。
聊完傻瓜包子鋪開張大吉，李青青略顯愁容，道：“夫君，百裏燒幫我分粥，本想給他留六個包子卻被胖大姐買去了。我這空手回去，不像話呀。”
“娘子，那咋辦呢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從寅時初忙到臨近巳時末，整整四個時辰，忙得腳不沾地，她過於勞累，不想動腦子了。
“娘子，百裏先生真是個好人。”
“對，他很好。”
百裏燒一介書生，理應離她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山野村婦敬而遠之，可百裏燒屢次出手助她，有點好過頭了。假如百裏燒別有用心，為何一直發乎情止乎禮？可如果百裏燒就是這樣善良的人，也沒見他對別人有多熱絡。
李青青不知該做何感想，索性不想了。反正她的男人是陶鯉，也只能是陶鯉。
路過一片寬闊草地時，許多人拖家帶口踏春，草地上空飄揚著色彩各異樣式不一的風箏。像燕子、貓頭鷹、蝴蝶等形狀的風箏最為常見，較為少見的條紋蛇、俊龍、鯉魚等尤其引人註目。
“夫君，我知道了！咱們送百裏先生一個風箏！”
“風箏好，娘子，你真聰明。”
那地方並不很大，又是郊野，唯有一個貨郎在賣風箏。挑來揀去，都是些尋常樣式的風箏，看得多了都快眼花了。最終，她選了一個燕子形狀的，花了十文錢。
陶鯉盯著一黑白相間蛇形風箏發呆。
“夫君，走了，咱們還有事呢。”
“娘子，我想要這個……”
“買風箏可以，但你非要選一個黑白蛇的風箏？”李青青非常怕蛇！光是遠遠看著蛇形風箏，她已經起了雞皮疙瘩。
陶鯉鄭重點頭，“娘子，我想要這個風箏。”
看在陶鯉今兒個做了那麽多包子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，她爽快地掏錢買了。
陶鯉擺弄黑白蛇形風箏，興奮地問：“娘子，這風箏很好看，對不對？”
花蝴蝶樣式的風箏算得上好看，黑白蛇形風箏能好看？飄在天上那就是一條天蛇似的！
李青青不敢茍同，直言不喜歡。
“啊！娘子，你不喜歡這個？”
“夫君，你喜歡就好，不必在乎我喜不喜歡。”
“不行，娘子，不行！我要去換一個你喜歡的！”
陶鯉轉身就去換風箏。
李青青已解開牛繩，本就急著回去，看日頭越發的大，不能再耽擱了！“夫君，你給我回來！”
“娘子，你等我！”
那個傻瓜能順利換到風箏嗎？
她再度把牛繩系上，飛快跑到陶鯉身邊。
陶鯉跟貨郎吵起來了。
“你這人真是的，怎麽死腦筋？風箏全部賣完了，沒得換！退錢給你，你又不接受！你誠心來找茬是不是？”
“我娘子不喜歡這個，我要換一個我娘子喜歡的。”
原本放風箏的人們紛紛拉著風箏線，靠近貨郎攤，大家圍聚一起，指指點點。
那貨郎外地口音，身形消瘦，李青青一點也不怕！
她忙把陶鯉護在身後，雙手叉腰道：“你吼什麽吼？我夫君買風箏就是為了放給我看的，那蛇形風箏，我不喜歡，他當然要換。可你風箏賣完了，你只能退錢給他，你好言好語跟他說不行嗎？非要大吼大叫！做生意的人不能這樣過分！”
貨郎回嘴道：“你相公怕是個傻子吧？我一早就說了沒得換，只能退錢。他不肯接受退錢，非要我弄一些好看的風箏給他選！他腦子不會轉彎，完全是一根筋的人，不是傻子也是癡子！”
“你才是傻子！”
“沒錯，我夫君就是傻子，但他有一顆寵愛我的心！”
所有人目瞪口呆，沒想到真遇到了個傻子！
貨郎吃驚過後，擠出個笑臉，“沒想到真是個傻子，是我的錯，沒把話說得清楚明白。剛才這風箏十文錢，我退錢給你。”
收了十文錢，李青青拉著臉漲得通紅的陶鯉離開。
背後，仍是有很多人說三道四。
李青青真懊惱，若不是臨時起意買風箏，陶鯉也不會瞧上那黑白蛇形風箏；若是她遷就他一下，說喜歡那風箏，他便不用獨自去換風箏，惹出笑話來。她小心翼翼地幫他構建自信，一下子就轟然倒塌了。
走了數十步，陶鯉輕咬下嘴唇，問： “娘子，我是不是真的很傻？”
“夫君，你傻是暫時的。等咱們包子鋪掙著錢了，我就帶你去看大夫。”
“娘子，大夫說治不好的。”
“夫君，天底下有很多神醫，咱們縣裏那些大夫醫術並不很高明。咱們攢夠錢了，我帶你去省府、去京城找大夫看病，一定會有大夫能治好你的病。”她暗想，就算所有大夫都放棄給陶鯉治病，她決不放棄。她現在能識字，百寶園裏的植物也認識了很多，等她再多學點字，買幾本醫書來仔細鉆研。她堅信，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！陶鯉一定有恢覆智力的那一天！
陶鯉連連搖頭，“娘子，沒用的。村裏人說我這麽傻，生的孩子也會很傻。”
孩子也傻？
李青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！
她和陶鯉已有夫妻之實，任何一次行房都有懷孕的可能！陶鯉並不是生下來就傻，應該不會遺傳給孩子吧？
“夫君，咱們還沒孩子呢，你別想那麽多。”
“娘子，咱們會有孩子嗎？孩子要是傻了咋辦？”陶鯉打從心底裏不想接受他的孩子也是傻子！他自打記事便是傻瓜，一直活在人們的嘲笑裏，沒人跟他玩，他也沒有朋友，那滋味太難受了！
李青青不是大夫，她也不知道。“夫君，為人父母，不管孩子是什麽樣的，一旦孩子降生就必須撫養孩子。如果你怕孩子也傻，那就不要孩子。”
“娘子，怎麽不要孩子？”
“那你以後就別碰我，只能摸不能進去。”
203婚事未蔔
僅剩兩裏路到正修書院，陶鯉和李青青各懷心事，伴著牛車車軲轆嘎吱嘎吱的響聲，一路前行。
回到書院，小夫妻洗菜、切菜、煮飯，忙個不停。直到未時末，他倆才幹完所有的活，準備送個風箏給百裏燒便回一趟娘家。奈何百裏燒在授課，她不好意思攪擾，只得擇日再送。
未時二刻，李青青和陶鯉趕著牛車進豐頌村，路上偶遇了些村民，皆是祝賀兩人開了包子鋪，還細細詢問了店鋪名叫什麽，改日去捧場。
“傻瓜包子鋪！”
每次李青青爽快回答時，陶鯉心窩上就像被針紮了一下，他心有芥蒂卻不知如何告訴她。
李青青跟熟人們搭話，無暇顧及陶鯉的想法。再加上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在路旁玩耍，她跳下馬車拿吃食分給妹妹們吃，更沒空跟陶鯉講話。
回到熟悉的屋子裏，李青青有說不出的輕松來。
李富貴、吳美華和李招娣都不在，全在田裏幹活。妹妹們說要跑去叫爹娘回來，李青青不肯，她和陶鯉一同跟賀氏打招呼後，便被妹妹們簇擁著去農田裏找人。
李青青左右兩邊都是妹妹們，陶鯉被隔得遠遠的。
陶鯉悶悶不樂，她瞧出來了，卻不得時間與他談心，只得小聲提醒道：“夫君，咱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，你開心點，不然爹娘會認為咱倆吵架了。”
陶鯉如實回答道：“娘子，我高興不起來。”
李青青一邊應付妹妹們的問話，一邊抽空回道：“夫君，你還在為換風箏的事煩惱？一個風箏而已，下回我再給你多買幾個。”
“娘子，不是風箏的事。”
“那是什麽事？”
離李家田還有半裏路，李青青的妹妹們便齊聲吶喊：“爹！娘！二姐來了！”
遠處青山如黛，近處這一片田壟裏每塊田裏有人在翻地、鋤草、播種等，田埂上碧草青青，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極其繁茂。
妹妹們飛快地跑在田埂上，留李青青和陶鯉在後頭走。
李青青嘆道：“夫君，你心思細密又敏感，爹娘就在眼前，有什麽事情等回去再說，成嗎？你表現得開心點，這樣爹娘也不會擔心我們夫妻生了嫌隙。”
“好，娘子。”
陶鯉憨憨一笑，簡直戳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。
她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臉，“你這個傻瓜！”
李青青和陶鯉一同回來，包子鋪又剛開業，李富貴和吳美華都高興極了，要煮點心面給他倆吃，還要留兩人住下，她都回絕了。她倒是很想在娘家住一段時間，但這段時日陶家人要播種，包子鋪少不得要她親自打理，另外去年借的地今年還繼續耕種，她和陶鯉簡直是從早忙到晚，時間還不夠用。
陶鯉捋起袖子下地幹活，李富貴原是不要陶鯉幹活的，但陶鯉看見鋤頭就拿起來鋤草，誰不讓他鋤草跟誰急，李富貴便也無可奈何了。農具不夠，李青青便蹲在田埂上，跟家人們閑聊。
她把傻瓜包子鋪開業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，引得吳美華對陶鯉讚不絕口，就連極少誇人的李富貴也表揚陶鯉做包子有一套，很有前途。
隨後，她便詢問李招娣和百裏燒的婚事。
吳美華率先回道：“青青，百裏先生學問好，人也有禮貌，教書掙錢比咱們種地強，他能瞧上招娣，簡直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但我瞧著，百裏先生似是對招娣的姓名不大滿意。”
李富貴和李招娣上回去正修書院告訴李青青喜訊時，可不曾提過名字一事！她非常詫異，“他不滿意招娣的名字？娘，也是咱們叫習慣了招娣，弄得百裏先生早就知道了招娣的閨名。這要是擱在大戶人家家裏，得專門問名才能知道姑娘閨名呢。”
“是了，那次他上門來談婚事，問我和你爹為何非要給家裏女兒們那樣取名字？他沒直說名字不好，但他那麽問，我們便十分尷尬。招娣，盼娣，來娣這些，都表明了我和你爹渴望一個兒子，弄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。也是怪我和你爹沒文化，聽人說姐姐們叫招娣便能招來弟弟，領娣便能領來一個弟弟。我和你爹前幾天還說，像你和青花的名字就不錯，如果往後的女兒們叫青梅、青芬什麽的，也就不會被人看低了。”吳美華語氣中也有幾分後悔之意，但改名字並不容易，要經過許多繁瑣的程序，求那些見錢眼開的人辦事太難了！
李青青活了兩世，雖沒見太多世面，但名字確實很重要。她早就覺得招娣、來娣、領娣、盼娣這些名字，叫起來還算順口，但背後的意思不就是生了她們並不滿意，還想要個兒子！從名字就能看出父母重男輕女，無怪乎李家人常被人嚼舌根。幼時，她便提及要給妹妹們取帶青字的名字，不然她和青花和妹妹們名字完全不一樣。奈何那時李富貴和吳美華求子心切，壓根沒想過女兒們長大明白名字背後深意時的反感。
事已至此，多說無益。
李青青道：“爹，娘，您們也別著急，招娣生得好看又聰明伶俐，就算百裏先生介意招娣名字而導致婚事不成，她定有其他良緣。”
李招娣把鋤頭放直，她下巴杵在鋤頭上，認真地說道：“二姐，爹娘問過百裏先生什麽名字好，他卻不肯說話。如果他說個好聽的名字，我定要去改名！”
李富貴開口斥罵道：“招娣，你休得胡言！你若高嫁，往後你的名字便是李氏，你的閨名好不好聽，能有幾個人知道？如果嫁給普通人家，叫招娣的遠不止你一個，方圓十裏就能找出七八上十個來！”
“當家的，你罵招娣做什麽？百裏先生確實不錯，她情竇初開也是情有可原的。怪只怪咱倆沒能力，若是有些門第，便不會被人擇撿。”
看來，李家人並不看好李招娣和百裏燒的婚事。身為出嫁女，李青青能做的不多，只能寬慰她們，“我瞧著百裏先生並不在意什麽門第，想娶招娣是他提出來的，他應不至於出爾反爾。”
話是那麽說，可誰都知道沒拜堂成親，口說無憑，一切白搭！
唉，李招娣和百裏燒能鴛鴦被裏成雙對嗎？
204酒後吐真言（一）
僅在李家呆了一個時辰，李青青和陶鯉便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準備晚飯。
申時末，李青青做好了八個大菜，僅剩四個快手菜一炒好就能出鍋。是以，她催著陶鯉去請陶家人上來吃完飯。
可陶鯉，頭一回，拒絕了。“娘子，我累了，我不想去。”
陶鯉沒精打采的樣子，確實是像耗盡了全身力氣導致精疲力竭。
李青青很是心疼他勞累了一天，便道：“夫君，既然你累了，那你去床上躺會兒，我去叫大家來吃飯。”
“娘子，你也別去叫了。”
李青青伸手摸摸他的額頭，嘀咕一句不發燒呀，又問：“夫君，你犯傻了不是？爹娘和弟弟、弟妹今早幫了我們的大忙，我們答應大家要做一桌好菜給大家打牙祭，這會兒一桌菜都做好了，怎麽能不去叫他們來？”
“娘子，你也累啊，一整天沒閑著。”
原來陶鯉是憐惜她太累了。
李青青粲然一笑，準備開口說話，陶家人全部來了，免得她走一趟。
一刻鐘後，所有菜出鍋並擺上桌，一家人圍桌坐下，開始吃晚飯。
自入宅後到今日，陶家人相聚吃飯喝酒的次數比往常一年總次數加起來還多。陶金和陶鱔照例要飲酒，沒成想曾氏和李梅花也有興致喝口小酒，李青青多洗了幾個酒盅，依次給大家倒酒。
陶鱔看著才兩節手指一般高的小酒盅，“大嫂，這麽少的酒，我一口悶還嫌少。我用碗喝，大哥喝這杯酒算了。”
陶鱔把那一酒盅酒放在了陶鯉面前。
李梅花勸道：“鱔兒，酒不可貪杯。一碗酒頂十幾杯酒，你三下兩下喝完又滿上，豈不是要醉得一塌糊塗？都是自家人，不作興炫耀酒量，喝幾口熱熱身子就成。”
“娘，你懂什麽？我可是千杯不醉！難得今天大哥大嫂的包子鋪開張，生意也好，我這個做弟弟的打從心底裏替大哥大嫂高興，可不得盡興多喝幾碗酒？”
李梅花不想陶鱔喝那麽多酒，陶鱔非要喝，李青青怕掌握不好倒酒的量，便把一壺酒都擱在陶鱔身邊，讓他自便。
陶鱔毫不含糊，一下子就倒滿了一碗酒。
最為年長的曾氏動筷子後，陶家人才舉筷吃菜。還沒吃兩口菜，陶鱔便要求所有人碰個杯。李青青本想以湯代酒，但看長輩們都喝酒了，她便淺酌一小杯，舉杯後跟大家碰杯。
陶鱔道：“大哥，大嫂，你們包子鋪已經開張了，祝包子鋪生意興隆，你們早生貴子。”
“對，生意興隆，早生貴子。”
李青青只抿了一下口，那酒就像一把火從舌尖進入喉嚨後，一路往下，燒得心窩裏都火熱熱的。
滿桌菜肴豐盛又美味，眾人吃得開心。
陶鯉有了養家的一技之長，曾氏、李梅花和陶金尤其高興，屢屢表揚陶鯉長大了，能擔起養家的責任來。唯有黃玉霞常酸溜溜地插兩嘴，諸如“大哥大嫂飛黃騰達了可要拉我們一把，別忘了家裏這些窮兄弟妹妹們。”
李青青不與黃玉霞計較，努力才會有好日子過，好吃懶做還多事的人她才懶得幫扶，沒的惹了一身騷。
作為男主人，陶鯉多次被人敬酒，小口小口的喝，架不住敬酒人多，特別是陶鱔，一個人就敬了三回！每次敬酒都要給陶鯉滿上，害得陶鯉喝了三四杯酒。那酒盅雖小，三四杯量也得有四五兩酒，李青青極其擔心陶鯉喝醉，又不想掃了大家的興，便不多說什麽。
她常給陶家人夾菜，叫大家多吃點，十二個好菜，吃得差不多全光盤了。
酉正時，天暗下來，陶家人相互攙扶著回去，李青青借著尚有點亮光趕緊洗了碗後燒水洗臉泡腳。泡腳時，渾身逐漸放松，她特別渴望立刻躺在床上睡一覺。
可是，當她推開房門，一股濃烈的酒味竄入她鼻子，如打雷般的鼾聲吵得她耳朵難受。
跟陶鯉結婚一年整，除了新婚時被他打鼾吵醒，後面一直是等她入睡後，他才睡覺，她得以夜夜好眠。可今天，傻瓜包子鋪開張的好日子，他竟獨自入睡了！沒洗臉沒洗腳打著呼嚕睡覺了！
“陶鯉，你給我起開！”
她真想沖著陶鯉吼這麽一嗓子，但看他喝了不少酒，興許是喝醉了？
她敞開門，躡手躡腳地爬上床，以手試探他額頭是否滾燙。
天啊，他額頭如炭火般滾燙，整張臉也在發熱，身上也像個大火爐，過度熾熱。
從未有過這副模樣的陶鯉，確定是喝得爛醉無疑。
她抽回手，想為他擦把臉，孰知，他雙手抱住她的纖腰，醉裏含糊不清地說道：“娘子，娘子，我沒醉。”
沒醉？醉鬼爛醉如泥的時候也是那麽說的。
李青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，“是是是，夫君，你沒喝醉。”
“娘子，我還能喝！你給我拿酒來！”
還喝酒？那絕對不行！喝杯熱水還差不多。
她一手杵在枕頭邊上，一手拉開陶鯉環在她腰上的手，輕柔地說道：“夫君，我去給你拿酒。”
她越要拉開他的手，他抱得越緊，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。他手勁大，抱緊後勒的她腰比往常細了一半，呼吸都急促起來。“夫君，你……你松手……我快喘不過氣來了……”
“娘子，你別走。”
“好好好，我不走。你松手，我就陪你。”
“好。”
陶鯉迷糊地睜眼，啥也看不清，除了能摸到李青青在側，其餘啥也想不起來了。頭疼得厲害，人暈乎乎的。他挪開手，難受的悶哼一聲。
李青青躺下後，看他醉得難受，忍不住抱他在懷，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，“夫君，我在這裏，你難受的話，跟我說。”
陶鯉捶頭，“娘子，我好難受。”
她按住他的雙手，濃烈的酒氣沖得她不舒服，但她還是忍住了，耐心地問：“夫君，別亂打頭，頭打壞了，會變傻的。你哪裏難受？”
“心裏難受。”
“為啥呢？”
“我不想當傻子，我也不想孩子是傻子。”
李青青愕然一怔，真正傻的人哪裏會這麽想？他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，分明是渴望成為一個正常人。
205酒後吐真言（二）
怪不得陶鯉從買風箏後便悶悶不樂，原來他特別在意這兩件事。
李青青異常痛心，陶鯉相貌周正，吃苦耐勞，比世上大部分男人更懂得憐愛媳婦，偏偏他只有幾歲孩子的智力，無法思考覆雜的問題。像換風箏的時候，貨郎說沒風箏了只能退錢，他完全不懂怎麽權衡利弊做決定，只會按照自己想的意思來或者服從李青青的決定。
她溫柔地勸道：“夫君，那些罵你傻子的人都是嘴刁的壞蛋，你別在意他們的說法。你跟我過日子，我不覺得你傻，反倒覺得撿著了你這麽個事事聽我話的好男人，是我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。”
“娘子，為什麽別人要罵我傻子？我並沒有招惹他們。”
陶鯉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，那就是人性，人性有壞的一面，李青青也曾被人當過笑柄，承受了很多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承受的痛苦。好在，都熬過來了。“夫君，嘴巴長在別人身上，他們說話一開一合，就跟放屁一樣簡單。你在乎他們罵你，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罵下去。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管不顧，任由他們說去。夫君，你會做包子，只要你好好做包子，咱倆會富裕起來，幸福地小日子還在後頭，讓他們艷羨不來。”
“可是，娘子，咱們包子鋪也是傻瓜包子鋪。”陶鯉著重強調傻瓜二字。
只要帶了傻字，陶鯉便會特別敏感而執著。
“夫君，傻瓜包子鋪這個店鋪名字，我跟你解釋很多遍了。縣裏大多數包子鋪都是以姓為鋪名，要不然就是胖子包子鋪。咱們包子鋪要是開了，就叫陶記包子鋪？那太普通了，哪裏有傻瓜包子鋪響亮？再者，很多人都知道你傻，咱們沒必要遮遮掩掩。你沒普通人聰明，但你會做包子能掙錢，你比那些罵你的人厲害多了！憑本事掙幹凈錢，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，那絕對是很光榮的！”
被李青青摟在懷中，她心境平和，說起話來細聲細語又循循善誘，就像潺潺流水，撫平了陶鯉心中的躁動，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感浮上心頭，他由衷地抒發感情道：“娘子，有你真好。”
有你真好這四個字，她聽了不下幾百遍。以前，她只微微一笑，或者說陶鯉也很好。但今晚，她想得更多了。
有生之年，只要她身體健康，按照目前的勢頭發展下去，她和陶鯉一定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。可世事無常，遇著饑荒災年或瘟疫盛行，她有個三長兩短，陶鯉可怎麽辦？
生是偶然，死卻必然。聽聞女人操勞事情過多，勞心勞力，便會早衰，早死。那她會比陶鯉先走一步嗎？
思及此，她鼻子發酸，伸手一下下婆娑他的黑發，“夫君，若是我不能替你做決定，你該怎麽辦？”
“娘子，你那麽聰明，一切事情你決定就好，我聽你的。”
陶鯉並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，他認為只要服從她的決定便可以天荒地老的過下去。
“傻瓜，現在我還算年輕，可再過二三十年，便老態龍鐘。總有一天，你要獨自面對一切，你要變強一點才好。”
“娘子，你不會老，你永遠這麽好看。”
如果再年輕幾歲，李青青聽了這話會歡呼雀躍，但她已成人，生老病死，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胄都逃不過這樣的規律，沒有人例外。
她眼眶含淚，笑道：“又說傻話了不是？沒有人能童顏永駐，是人都會衰老，都會有離開人世的那一天。夫君，若是我比你先走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“娘子，你走哪裏去？我跟著你去。”
如果是死，也跟著一起去嗎？罷了，陶鯉不懂什麽生死，正月還沒過完，想這麽喪氣的問題做什麽？純屬庸人自擾。
“夫君，我哪裏也不去，我這一輩子賴上你了，你只能寵我一個人，知道嗎？”
“娘子，我知道的！要對你好，你才會跟我過一輩子。”
“對。”
兩人相擁著，外面風很大，吹得窗戶和門板作響，但這片小天地，有最真摯的感情過最平淡的生活，平淡而動人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她眼中的淚花已漸漸幹了，聽陶鯉呼吸均勻，已不像之前打鼾的厲害，便猜測他已熟睡，總不能不洗臉沒擦身子就讓他睡覺。
她輕輕地抽出雙手，奈何腰被陶鯉抱緊，她不論往上爬還是往下溜都無法脫身。她只得輕聲喚道：“夫君，你松手，我去打一盆熱水來給你洗臉凈手。”
“唔……娘子……別走……我們來造小人……”
造小人？這一整天四處跑，她累得都快散架了，哪還有行房的精力？再加上，陶鯉擔憂倆人生下來的孩子不聰明，倒是提醒了她要孩子這事不能急，起碼要問問大夫：陶鯉目前的情況，會不會影響孩子。
說罷，他就湊過來，亂親一通。
她用手擋住他的臉，鄭重地說道：“夫君，酒後不能亂來！”
“娘子，為啥啊？”
“行房就可能會讓我懷上孩子，萬一孩子像你一樣呢？”
那可不行！陶鯉內心展開的欲望，被當頭一盆冷水澆熄滅了。
忽然，他完全醒轉，連忙掀了被子，還沒穿鞋履便往房外跑。
“夫君，你幹啥？是不是想吐？”
話一問完，陶鯉便吐了出來。
李青青急忙披了件長褙子，趿拉著鞋，左手拿一件厚衣，右手拿一雙鞋，走到陶鯉身旁。
嘔吐物有一種酸味，異常難聞，她一點也不嫌棄，給他披上衣裳，又叫他穿鞋後，替他倒了一杯水漱口，才問：“夫君，好點了嗎？”
“吐出來好多了。”
“你啊，喝醉了，難受吧？”
陶鯉撓撓頭，“娘子，我也不知道咋就喝多了。酒真不是好東西，喝了之後好難受的。”
李青青喝了不到一杯，也覺得頗為難受，非常讚成他的話，“夫君，那以後繼續禁酒，可別喝了。”
李青青打水幫陶鯉洗臉、洗腳，他不肯，“娘子，怎麽能讓你幫我洗腳呢？”
“夫君，你常為我洗腳，你今兒個難受，我替你洗一回腳怎麽了？”
陶鯉坐在板凳上，任由李青青蹲在地上替他洗腳，當她的手摸到腳板，他咯吱咯吱的笑了，“娘子，好癢啊。”
“夫君，你腳真大，跟個小船兒似的。”
206終於放棄你（一）
東方露出魚肚白，陶鯉和李青青早已開始一天的辛勤勞作。
辰時三刻，李青青開始洗碗。
百裏燒拿了一個臟碗放進鍋裏，“陶大嫂，辛苦了。”
“百裏先生，這些都是我分內事，一點也不辛苦。”
一鍋燒熱的淘米水洗碗極好，她洗得又快又幹凈，臉上帶著恬淡地笑容，頗有歲月靜好之感。
百裏燒感慨道：“陶大嫂，你好像總是不知疲累似的。”
“人生下來就是受苦受累，只要看透這一點，便能積極面對一切。”話畢，她覺得有點假大空，又補充道：“百裏先生，我這人脾氣急躁，稍有不順心就沖著陶鯉發脾氣。他萬般忍耐，常哄我，我才能在外人面前心態好。”
百裏燒點頭誇讚道：“陶大哥確實是個好男人。”
想起陶鯉的好，她嘴角上揚，忍不住笑開了。
“陶大嫂，在下能問你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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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胖婦人來到四方桌前，瞅著蒸籠裏寥寥無幾的包子，問：“姑娘，除了那三個小豬一樣的包子外，另外三個是什麽餡的？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大姐，那都是肉餡的。不過，這六個包子，我想留著不賣。”
“為啥不賣啊？我剛聽友鄰說你家包子好吃，特意趕來買的，你咋能不賣？我不管，我就要這六個包子。”
或許是胖婦人怕李青青強硬收了包子不賣，胖婦人便先下手為強，兩只大手一抓，六個包子收入囊中。
這樣也行？還沒談給錢呢！該不會想吃霸王餐吧？李青青非常警覺。
胖婦人得意笑道：“這下我相公和我兒子女兒各有兩個包子吃。”
男人加兒子和女兒共三人，六個包子三個人吃，每人兩個包子。李青青忙問：“大姐，那你自己不吃？”
對方嘿嘿地笑道：“我長得這麽胖，今天不吃不要緊，明兒個趕早來買。姑娘，你算算多少錢？”
“買三個包子送一個，您只要給我五個包子的錢。每個包子五文錢，五五二十五文錢。”
胖婦人爽快地說道：“你來我兜裏拿。”
那可不行！李青青提議道：“大姐，我幫你把包子裝起來，您自個兒拿錢，成不？”
“成，你這姑娘也是性情中人。原本你要留著自個兒吃，被我買去了，真是挺不好意思的。”
李青青想留下六個包子，並非是要給陶家人吃，而是送給百裏燒吃。畢竟百裏燒一介書生，為了幫她，硬是進庖廚，那可是大大的犧牲，區區幾個包子回敬委實是有點寒酸。
她一邊裝包子，一邊回話道：“大姐，您也是爽快人。您買包子吃，我收錢，沒啥不好意思的。”
收下二十五文錢，李青青笑著送別那胖婦人。
所有的包子都賣光了！
陶鯉收起五個蒸籠，嘴角始終上揚。
李青青嫣然一笑，“夫君，我早說了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！瞧瞧，最後一個大姐來買，是聽她友鄰說的！咱們傻瓜包子鋪開張大吉，所有包子都賣完了，這預示著以後生意紅紅火火。”
話畢，她抱著臟碗筷進後廚。
李梅花立刻接話道：“對對對，鯉兒做包子有一套，包子鋪日進鬥金指日可待！”
日進鬥金？李青青可不敢誇下這等海口。
陶鱔豎起大拇指，讚道：“真沒想到大哥做包子竟這麽厲害，照今天的趨勢，明天做幾千個包子也能賣光光。”
今天做了一百八十八個包子，取個八八發的好彩頭。明天突然一下做幾千個包子，賣不完是肯定的，揉面、剁餡、做包子全由陶鯉一人做，還不得把陶鯉累趴下？做生意講究細水長流，不是一下子像洪水猛獸就厲害。
黃玉霞道：“要不咱們都跟大哥學做包子？”
李梅花回道：“做包子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，揉面、剁餡、每個包子十八個褶子，多一個或少一個都不行。像那什麽刺猬包，要拿剪子剪出形狀來，我這一把年紀，可別把自己的手給剪嘍。”
後廚內，陶鯉清洗蒸籠，李青青洗碗，兩夫妻並肩洗東西，雖都沒說話，但嘴巴咧開笑的程度，比春日陽光還明媚。
李青青輕聲道：“夫君，瞧瞧你笑得合不攏嘴，現在一點也不緊張了吧？”
“娘子，我好開心，好多人喜歡吃我做的包子。”
陶鯉明亮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，看起來憨傻又如春風拂面。
李青青笑得更媚，“對，夫君，你做的包子征服了大家的味蕾，傻瓜包子鋪開業之日便用口味打出了一片天地。夫君，只要你一直保持目前的水準，咱們的包子鋪不愁不火。”
“娘子，包子鋪火了，你還當廚娘嗎？”
陶鯉思考問題有進步！竟然能把包子鋪生意紅火跟李青青當廚娘聯系起來！看來，她經常跟他分析各種困境，效果顯著。
李青青也曾想過這件事，“夫君，如果包子鋪生意特別火，大家忙不過來，我肯定要以包子鋪為主。但現在，包子鋪開業第一天，起碼得過兩三個月，看包子鋪生意如何再做打算。夫君，咱們家底薄，做什麽都要三思而後行。”
“娘子，你當廚娘，我做包子賣，咱們都幹活掙錢。”
“夫君，你喜歡做包子掙錢？”
“做包子賣能掙錢，我很高興的。看到大家喜歡吃我做的包子，我更高興。”
陶鯉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光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。那是對理想生活的希冀，那是對推翻人們對他固有偏見的渴望，那是他終於發現自己有優點而散發出來的自信。“夫君，你真心熱愛做包子，那你一定能成功。”
“真的嗎？娘子？”
“對！你一定能行。”
李青青當好賢內助，讓他無後顧之憂一心做包子賣。
生活真美好。
巳正時分，傻瓜包子鋪打理完畢，陶家人起得早，一個個哈欠連連。
李青青看著這幅場景，道：“爹，娘，弟弟，弟妹，秋月，我真的很感謝大家今兒個付出那麽多。現在時辰尚早，大家早就餓了吧？我請大家吃頓好的，等吃完飯大家再回去歇著。”
黃玉霞異常積極地問：“好啊好啊，吃什麽呢？”
李梅花擺擺手，“去酒樓吃，多不劃算！今兒個買三送一，不到兩百個包子，也沒賣幾個錢。開始做生意，可不能大手大腳。你要是有心，買幾個好菜，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打牙祭。”
李梅花竟然會替李青青心疼多花錢！簡直是白天出現滿月那麽稀奇！
陶金附和道：“對，買幾個好菜回家做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，比酒樓裏劃算多了，還能想吃啥做啥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辛苦大家了。晚上請大家早點來家裏吃飯，我給大家露一手！”
陶家人依次坐上牛車，唯獨陶鯉沒上去。
李梅花問：“鯉兒，你咋不上牛車來？你起那麽早，回家睡個回籠覺。”
“娘，青青還要去做午飯，我要給她幫忙。”
“夫君，我不用你幫忙，你跟大家一起回家吧。”
“不行！娘子，我就要跟你一起！”
202買風箏
陶鯉一八尺大漢耍賴，誰能奈何得了他？陶家人回烏山村，而陶鯉則跟李青青一起回正修書院做午飯。
晴空萬裏，萬物覆蘇，柳樹抽出嫩芽，桃樹開花，春景真是美不勝收。
陶鯉趕牛車，李青青坐在板車上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。
聊完傻瓜包子鋪開張大吉，李青青略顯愁容，道：“夫君，百裏燒幫我分粥，本想給他留六個包子卻被胖大姐買去了。我這空手回去，不像話呀。”
“娘子，那咋辦呢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從寅時初忙到臨近巳時末，整整四個時辰，忙得腳不沾地，她過於勞累，不想動腦子了。
“娘子，百裏先生真是個好人。”
“對，他很好。”
百裏燒一介書生，理應離她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山野村婦敬而遠之，可百裏燒屢次出手助她，有點好過頭了。假如百裏燒別有用心，為何一直發乎情止乎禮？可如果百裏燒就是這樣善良的人，也沒見他對別人有多熱絡。
李青青不知該做何感想，索性不想了。反正她的男人是陶鯉，也只能是陶鯉。
路過一片寬闊草地時，許多人拖家帶口踏春，草地上空飄揚著色彩各異樣式不一的風箏。像燕子、貓頭鷹、蝴蝶等形狀的風箏最為常見，較為少見的條紋蛇、俊龍、鯉魚等尤其引人註目。
“夫君，我知道了！咱們送百裏先生一個風箏！”
“風箏好，娘子，你真聰明。”
那地方並不很大，又是郊野，唯有一個貨郎在賣風箏。挑來揀去，都是些尋常樣式的風箏，看得多了都快眼花了。最終，她選了一個燕子形狀的，花了十文錢。
陶鯉盯著一黑白相間蛇形風箏發呆。
“夫君，走了，咱們還有事呢。”
“娘子，我想要這個……”
“買風箏可以，但你非要選一個黑白蛇的風箏？”李青青非常怕蛇！光是遠遠看著蛇形風箏，她已經起了雞皮疙瘩。
陶鯉鄭重點頭，“娘子，我想要這個風箏。”
看在陶鯉今兒個做了那麽多包子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，她爽快地掏錢買了。
陶鯉擺弄黑白蛇形風箏，興奮地問：“娘子，這風箏很好看，對不對？”
花蝴蝶樣式的風箏算得上好看，黑白蛇形風箏能好看？飄在天上那就是一條天蛇似的！
李青青不敢茍同，直言不喜歡。
“啊！娘子，你不喜歡這個？”
“夫君，你喜歡就好，不必在乎我喜不喜歡。”
“不行，娘子，不行！我要去換一個你喜歡的！”
陶鯉轉身就去換風箏。
李青青已解開牛繩，本就急著回去，看日頭越發的大，不能再耽擱了！“夫君，你給我回來！”
“娘子，你等我！”
那個傻瓜能順利換到風箏嗎？
她再度把牛繩系上，飛快跑到陶鯉身邊。
陶鯉跟貨郎吵起來了。
“你這人真是的，怎麽死腦筋？風箏全部賣完了，沒得換！退錢給你，你又不接受！你誠心來找茬是不是？”
“我娘子不喜歡這個，我要換一個我娘子喜歡的。”
原本放風箏的人們紛紛拉著風箏線，靠近貨郎攤，大家圍聚一起，指指點點。
那貨郎外地口音，身形消瘦，李青青一點也不怕！
她忙把陶鯉護在身後，雙手叉腰道：“你吼什麽吼？我夫君買風箏就是為了放給我看的，那蛇形風箏，我不喜歡，他當然要換。可你風箏賣完了，你只能退錢給他，你好言好語跟他說不行嗎？非要大吼大叫！做生意的人不能這樣過分！”
貨郎回嘴道：“你相公怕是個傻子吧？我一早就說了沒得換，只能退錢。他不肯接受退錢，非要我弄一些好看的風箏給他選！他腦子不會轉彎，完全是一根筋的人，不是傻子也是癡子！”
“你才是傻子！”
“沒錯，我夫君就是傻子，但他有一顆寵愛我的心！”
所有人目瞪口呆，沒想到真遇到了個傻子！
貨郎吃驚過後，擠出個笑臉，“沒想到真是個傻子，是我的錯，沒把話說得清楚明白。剛才這風箏十文錢，我退錢給你。”
收了十文錢，李青青拉著臉漲得通紅的陶鯉離開。
背後，仍是有很多人說三道四。
李青青真懊惱，若不是臨時起意買風箏，陶鯉也不會瞧上那黑白蛇形風箏；若是她遷就他一下，說喜歡那風箏，他便不用獨自去換風箏，惹出笑話來。她小心翼翼地幫他構建自信，一下子就轟然倒塌了。
走了數十步，陶鯉輕咬下嘴唇，問： “娘子，我是不是真的很傻？”
“夫君，你傻是暫時的。等咱們包子鋪掙著錢了，我就帶你去看大夫。”
“娘子，大夫說治不好的。”
“夫君，天底下有很多神醫，咱們縣裏那些大夫醫術並不很高明。咱們攢夠錢了，我帶你去省府、去京城找大夫看病，一定會有大夫能治好你的病。”她暗想，就算所有大夫都放棄給陶鯉治病，她決不放棄。她現在能識字，百寶園裏的植物也認識了很多，等她再多學點字，買幾本醫書來仔細鉆研。她堅信，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！陶鯉一定有恢覆智力的那一天！
陶鯉連連搖頭，“娘子，沒用的。村裏人說我這麽傻，生的孩子也會很傻。”
孩子也傻？
李青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！
她和陶鯉已有夫妻之實，任何一次行房都有懷孕的可能！陶鯉並不是生下來就傻，應該不會遺傳給孩子吧？
“夫君，咱們還沒孩子呢，你別想那麽多。”
“娘子，咱們會有孩子嗎？孩子要是傻了咋辦？”陶鯉打從心底裏不想接受他的孩子也是傻子！他自打記事便是傻瓜，一直活在人們的嘲笑裏，沒人跟他玩，他也沒有朋友，那滋味太難受了！
李青青不是大夫，她也不知道。“夫君，為人父母，不管孩子是什麽樣的，一旦孩子降生就必須撫養孩子。如果你怕孩子也傻，那就不要孩子。”
“娘子，怎麽不要孩子？”
“那你以後就別碰我，只能摸不能進去。”
203婚事未蔔
僅剩兩裏路到正修書院，陶鯉和李青青各懷心事，伴著牛車車軲轆嘎吱嘎吱的響聲，一路前行。
回到書院，小夫妻洗菜、切菜、煮飯，忙個不停。直到未時末，他倆才幹完所有的活，準備送個風箏給百裏燒便回一趟娘家。奈何百裏燒在授課，她不好意思攪擾，只得擇日再送。
未時二刻，李青青和陶鯉趕著牛車進豐頌村，路上偶遇了些村民，皆是祝賀兩人開了包子鋪，還細細詢問了店鋪名叫什麽，改日去捧場。
“傻瓜包子鋪！”
每次李青青爽快回答時，陶鯉心窩上就像被針紮了一下，他心有芥蒂卻不知如何告訴她。
李青青跟熟人們搭話，無暇顧及陶鯉的想法。再加上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在路旁玩耍，她跳下馬車拿吃食分給妹妹們吃，更沒空跟陶鯉講話。
回到熟悉的屋子裏，李青青有說不出的輕松來。
李富貴、吳美華和李招娣都不在，全在田裏幹活。妹妹們說要跑去叫爹娘回來，李青青不肯，她和陶鯉一同跟賀氏打招呼後，便被妹妹們簇擁著去農田裏找人。
李青青左右兩邊都是妹妹們，陶鯉被隔得遠遠的。
陶鯉悶悶不樂，她瞧出來了，卻不得時間與他談心，只得小聲提醒道：“夫君，咱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，你開心點，不然爹娘會認為咱倆吵架了。”
陶鯉如實回答道：“娘子，我高興不起來。”
李青青一邊應付妹妹們的問話，一邊抽空回道：“夫君，你還在為換風箏的事煩惱？一個風箏而已，下回我再給你多買幾個。”
“娘子，不是風箏的事。”
“那是什麽事？”
離李家田還有半裏路，李青青的妹妹們便齊聲吶喊：“爹！娘！二姐來了！”
遠處青山如黛，近處這一片田壟裏每塊田裏有人在翻地、鋤草、播種等，田埂上碧草青青，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極其繁茂。
妹妹們飛快地跑在田埂上，留李青青和陶鯉在後頭走。
李青青嘆道：“夫君，你心思細密又敏感，爹娘就在眼前，有什麽事情等回去再說，成嗎？你表現得開心點，這樣爹娘也不會擔心我們夫妻生了嫌隙。”
“好，娘子。”
陶鯉憨憨一笑，簡直戳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。
她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臉，“你這個傻瓜！”
李青青和陶鯉一同回來，包子鋪又剛開業，李富貴和吳美華都高興極了，要煮點心面給他倆吃，還要留兩人住下，她都回絕了。她倒是很想在娘家住一段時間，但這段時日陶家人要播種，包子鋪少不得要她親自打理，另外去年借的地今年還繼續耕種，她和陶鯉簡直是從早忙到晚，時間還不夠用。
陶鯉捋起袖子下地幹活，李富貴原是不要陶鯉幹活的，但陶鯉看見鋤頭就拿起來鋤草，誰不讓他鋤草跟誰急，李富貴便也無可奈何了。農具不夠，李青青便蹲在田埂上，跟家人們閑聊。
她把傻瓜包子鋪開業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，引得吳美華對陶鯉讚不絕口，就連極少誇人的李富貴也表揚陶鯉做包子有一套，很有前途。
隨後，她便詢問李招娣和百裏燒的婚事。
吳美華率先回道：“青青，百裏先生學問好，人也有禮貌，教書掙錢比咱們種地強，他能瞧上招娣，簡直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但我瞧著，百裏先生似是對招娣的姓名不大滿意。”
李富貴和李招娣上回去正修書院告訴李青青喜訊時，可不曾提過名字一事！她非常詫異，“他不滿意招娣的名字？娘，也是咱們叫習慣了招娣，弄得百裏先生早就知道了招娣的閨名。這要是擱在大戶人家家裏，得專門問名才能知道姑娘閨名呢。”
“是了，那次他上門來談婚事，問我和你爹為何非要給家裏女兒們那樣取名字？他沒直說名字不好，但他那麽問，我們便十分尷尬。招娣，盼娣，來娣這些，都表明了我和你爹渴望一個兒子，弄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。也是怪我和你爹沒文化，聽人說姐姐們叫招娣便能招來弟弟，領娣便能領來一個弟弟。我和你爹前幾天還說，像你和青花的名字就不錯，如果往後的女兒們叫青梅、青芬什麽的，也就不會被人看低了。”吳美華語氣中也有幾分後悔之意，但改名字並不容易，要經過許多繁瑣的程序，求那些見錢眼開的人辦事太難了！
李青青活了兩世，雖沒見太多世面，但名字確實很重要。她早就覺得招娣、來娣、領娣、盼娣這些名字，叫起來還算順口，但背後的意思不就是生了她們並不滿意，還想要個兒子！從名字就能看出父母重男輕女，無怪乎李家人常被人嚼舌根。幼時，她便提及要給妹妹們取帶青字的名字，不然她和青花和妹妹們名字完全不一樣。奈何那時李富貴和吳美華求子心切，壓根沒想過女兒們長大明白名字背後深意時的反感。
事已至此，多說無益。
李青青道：“爹，娘，您們也別著急，招娣生得好看又聰明伶俐，就算百裏先生介意招娣名字而導致婚事不成，她定有其他良緣。”
李招娣把鋤頭放直，她下巴杵在鋤頭上，認真地說道：“二姐，爹娘問過百裏先生什麽名字好，他卻不肯說話。如果他說個好聽的名字，我定要去改名！”
李富貴開口斥罵道：“招娣，你休得胡言！你若高嫁，往後你的名字便是李氏，你的閨名好不好聽，能有幾個人知道？如果嫁給普通人家，叫招娣的遠不止你一個，方圓十裏就能找出七八上十個來！”
“當家的，你罵招娣做什麽？百裏先生確實不錯，她情竇初開也是情有可原的。怪只怪咱倆沒能力，若是有些門第，便不會被人擇撿。”
看來，李家人並不看好李招娣和百裏燒的婚事。身為出嫁女，李青青能做的不多，只能寬慰她們，“我瞧著百裏先生並不在意什麽門第，想娶招娣是他提出來的，他應不至於出爾反爾。”
話是那麽說，可誰都知道沒拜堂成親，口說無憑，一切白搭！
唉，李招娣和百裏燒能鴛鴦被裏成雙對嗎？
204酒後吐真言（一）
僅在李家呆了一個時辰，李青青和陶鯉便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準備晚飯。
申時末，李青青做好了八個大菜，僅剩四個快手菜一炒好就能出鍋。是以，她催著陶鯉去請陶家人上來吃完飯。
可陶鯉，頭一回，拒絕了。“娘子，我累了，我不想去。”
陶鯉沒精打采的樣子，確實是像耗盡了全身力氣導致精疲力竭。
李青青很是心疼他勞累了一天，便道：“夫君，既然你累了，那你去床上躺會兒，我去叫大家來吃飯。”
“娘子，你也別去叫了。”
李青青伸手摸摸他的額頭，嘀咕一句不發燒呀，又問：“夫君，你犯傻了不是？爹娘和弟弟、弟妹今早幫了我們的大忙，我們答應大家要做一桌好菜給大家打牙祭，這會兒一桌菜都做好了，怎麽能不去叫他們來？”
“娘子，你也累啊，一整天沒閑著。”
原來陶鯉是憐惜她太累了。
李青青粲然一笑，準備開口說話，陶家人全部來了，免得她走一趟。
一刻鐘後，所有菜出鍋並擺上桌，一家人圍桌坐下，開始吃晚飯。
自入宅後到今日，陶家人相聚吃飯喝酒的次數比往常一年總次數加起來還多。陶金和陶鱔照例要飲酒，沒成想曾氏和李梅花也有興致喝口小酒，李青青多洗了幾個酒盅，依次給大家倒酒。
陶鱔看著才兩節手指一般高的小酒盅，“大嫂，這麽少的酒，我一口悶還嫌少。我用碗喝，大哥喝這杯酒算了。”
陶鱔把那一酒盅酒放在了陶鯉面前。
李梅花勸道：“鱔兒，酒不可貪杯。一碗酒頂十幾杯酒，你三下兩下喝完又滿上，豈不是要醉得一塌糊塗？都是自家人，不作興炫耀酒量，喝幾口熱熱身子就成。”
“娘，你懂什麽？我可是千杯不醉！難得今天大哥大嫂的包子鋪開張，生意也好，我這個做弟弟的打從心底裏替大哥大嫂高興，可不得盡興多喝幾碗酒？”
李梅花不想陶鱔喝那麽多酒，陶鱔非要喝，李青青怕掌握不好倒酒的量，便把一壺酒都擱在陶鱔身邊，讓他自便。
陶鱔毫不含糊，一下子就倒滿了一碗酒。
最為年長的曾氏動筷子後，陶家人才舉筷吃菜。還沒吃兩口菜，陶鱔便要求所有人碰個杯。李青青本想以湯代酒，但看長輩們都喝酒了，她便淺酌一小杯，舉杯後跟大家碰杯。
陶鱔道：“大哥，大嫂，你們包子鋪已經開張了，祝包子鋪生意興隆，你們早生貴子。”
“對，生意興隆，早生貴子。”
李青青只抿了一下口，那酒就像一把火從舌尖進入喉嚨後，一路往下，燒得心窩裏都火熱熱的。
滿桌菜肴豐盛又美味，眾人吃得開心。
陶鯉有了養家的一技之長，曾氏、李梅花和陶金尤其高興，屢屢表揚陶鯉長大了，能擔起養家的責任來。唯有黃玉霞常酸溜溜地插兩嘴，諸如“大哥大嫂飛黃騰達了可要拉我們一把，別忘了家裏這些窮兄弟妹妹們。”
李青青不與黃玉霞計較，努力才會有好日子過，好吃懶做還多事的人她才懶得幫扶，沒的惹了一身騷。
作為男主人，陶鯉多次被人敬酒，小口小口的喝，架不住敬酒人多，特別是陶鱔，一個人就敬了三回！每次敬酒都要給陶鯉滿上，害得陶鯉喝了三四杯酒。那酒盅雖小，三四杯量也得有四五兩酒，李青青極其擔心陶鯉喝醉，又不想掃了大家的興，便不多說什麽。
她常給陶家人夾菜，叫大家多吃點，十二個好菜，吃得差不多全光盤了。
酉正時，天暗下來，陶家人相互攙扶著回去，李青青借著尚有點亮光趕緊洗了碗後燒水洗臉泡腳。泡腳時，渾身逐漸放松，她特別渴望立刻躺在床上睡一覺。
可是，當她推開房門，一股濃烈的酒味竄入她鼻子，如打雷般的鼾聲吵得她耳朵難受。
跟陶鯉結婚一年整，除了新婚時被他打鼾吵醒，後面一直是等她入睡後，他才睡覺，她得以夜夜好眠。可今天，傻瓜包子鋪開張的好日子，他竟獨自入睡了！沒洗臉沒洗腳打著呼嚕睡覺了！
“陶鯉，你給我起開！”
她真想沖著陶鯉吼這麽一嗓子，但看他喝了不少酒，興許是喝醉了？
她敞開門，躡手躡腳地爬上床，以手試探他額頭是否滾燙。
天啊，他額頭如炭火般滾燙，整張臉也在發熱，身上也像個大火爐，過度熾熱。
從未有過這副模樣的陶鯉，確定是喝得爛醉無疑。
她抽回手，想為他擦把臉，孰知，他雙手抱住她的纖腰，醉裏含糊不清地說道：“娘子，娘子，我沒醉。”
沒醉？醉鬼爛醉如泥的時候也是那麽說的。
李青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，“是是是，夫君，你沒喝醉。”
“娘子，我還能喝！你給我拿酒來！”
還喝酒？那絕對不行！喝杯熱水還差不多。
她一手杵在枕頭邊上，一手拉開陶鯉環在她腰上的手，輕柔地說道：“夫君，我去給你拿酒。”
她越要拉開他的手，他抱得越緊，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。他手勁大，抱緊後勒的她腰比往常細了一半，呼吸都急促起來。“夫君，你……你松手……我快喘不過氣來了……”
“娘子，你別走。”
“好好好，我不走。你松手，我就陪你。”
“好。”
陶鯉迷糊地睜眼，啥也看不清，除了能摸到李青青在側，其餘啥也想不起來了。頭疼得厲害，人暈乎乎的。他挪開手，難受的悶哼一聲。
李青青躺下後，看他醉得難受，忍不住抱他在懷，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，“夫君，我在這裏，你難受的話，跟我說。”
陶鯉捶頭，“娘子，我好難受。”
她按住他的雙手，濃烈的酒氣沖得她不舒服，但她還是忍住了，耐心地問：“夫君，別亂打頭，頭打壞了，會變傻的。你哪裏難受？”
“心裏難受。”
“為啥呢？”
“我不想當傻子，我也不想孩子是傻子。”
李青青愕然一怔，真正傻的人哪裏會這麽想？他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，分明是渴望成為一個正常人。
205酒後吐真言（二）
怪不得陶鯉從買風箏後便悶悶不樂，原來他特別在意這兩件事。
李青青異常痛心，陶鯉相貌周正，吃苦耐勞，比世上大部分男人更懂得憐愛媳婦，偏偏他只有幾歲孩子的智力，無法思考覆雜的問題。像換風箏的時候，貨郎說沒風箏了只能退錢，他完全不懂怎麽權衡利弊做決定，只會按照自己想的意思來或者服從李青青的決定。
她溫柔地勸道：“夫君，那些罵你傻子的人都是嘴刁的壞蛋，你別在意他們的說法。你跟我過日子，我不覺得你傻，反倒覺得撿著了你這麽個事事聽我話的好男人，是我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。”
“娘子，為什麽別人要罵我傻子？我並沒有招惹他們。”
陶鯉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，那就是人性，人性有壞的一面，李青青也曾被人當過笑柄，承受了很多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承受的痛苦。好在，都熬過來了。“夫君，嘴巴長在別人身上，他們說話一開一合，就跟放屁一樣簡單。你在乎他們罵你，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罵下去。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管不顧，任由他們說去。夫君，你會做包子，只要你好好做包子，咱倆會富裕起來，幸福地小日子還在後頭，讓他們艷羨不來。”
“可是，娘子，咱們包子鋪也是傻瓜包子鋪。”陶鯉著重強調傻瓜二字。
只要帶了傻字，陶鯉便會特別敏感而執著。
“夫君，傻瓜包子鋪這個店鋪名字，我跟你解釋很多遍了。縣裏大多數包子鋪都是以姓為鋪名，要不然就是胖子包子鋪。咱們包子鋪要是開了，就叫陶記包子鋪？那太普通了，哪裏有傻瓜包子鋪響亮？再者，很多人都知道你傻，咱們沒必要遮遮掩掩。你沒普通人聰明，但你會做包子能掙錢，你比那些罵你的人厲害多了！憑本事掙幹凈錢，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，那絕對是很光榮的！”
被李青青摟在懷中，她心境平和，說起話來細聲細語又循循善誘，就像潺潺流水，撫平了陶鯉心中的躁動，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感浮上心頭，他由衷地抒發感情道：“娘子，有你真好。”
有你真好這四個字，她聽了不下幾百遍。以前，她只微微一笑，或者說陶鯉也很好。但今晚，她想得更多了。
有生之年，只要她身體健康，按照目前的勢頭發展下去，她和陶鯉一定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。可世事無常，遇著饑荒災年或瘟疫盛行，她有個三長兩短，陶鯉可怎麽辦？
生是偶然，死卻必然。聽聞女人操勞事情過多，勞心勞力，便會早衰，早死。那她會比陶鯉先走一步嗎？
思及此，她鼻子發酸，伸手一下下婆娑他的黑發，“夫君，若是我不能替你做決定，你該怎麽辦？”
“娘子，你那麽聰明，一切事情你決定就好，我聽你的。”
陶鯉並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，他認為只要服從她的決定便可以天荒地老的過下去。
“傻瓜，現在我還算年輕，可再過二三十年，便老態龍鐘。總有一天，你要獨自面對一切，你要變強一點才好。”
“娘子，你不會老，你永遠這麽好看。”
如果再年輕幾歲，李青青聽了這話會歡呼雀躍，但她已成人，生老病死，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胄都逃不過這樣的規律，沒有人例外。
她眼眶含淚，笑道：“又說傻話了不是？沒有人能童顏永駐，是人都會衰老，都會有離開人世的那一天。夫君，若是我比你先走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“娘子，你走哪裏去？我跟著你去。”
如果是死，也跟著一起去嗎？罷了，陶鯉不懂什麽生死，正月還沒過完，想這麽喪氣的問題做什麽？純屬庸人自擾。
“夫君，我哪裏也不去，我這一輩子賴上你了，你只能寵我一個人，知道嗎？”
“娘子，我知道的！要對你好，你才會跟我過一輩子。”
“對。”
兩人相擁著，外面風很大，吹得窗戶和門板作響，但這片小天地，有最真摯的感情過最平淡的生活，平淡而動人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她眼中的淚花已漸漸幹了，聽陶鯉呼吸均勻，已不像之前打鼾的厲害，便猜測他已熟睡，總不能不洗臉沒擦身子就讓他睡覺。
她輕輕地抽出雙手，奈何腰被陶鯉抱緊，她不論往上爬還是往下溜都無法脫身。她只得輕聲喚道：“夫君，你松手，我去打一盆熱水來給你洗臉凈手。”
“唔……娘子……別走……我們來造小人……”
造小人？這一整天四處跑，她累得都快散架了，哪還有行房的精力？再加上，陶鯉擔憂倆人生下來的孩子不聰明，倒是提醒了她要孩子這事不能急，起碼要問問大夫：陶鯉目前的情況，會不會影響孩子。
說罷，他就湊過來，亂親一通。
她用手擋住他的臉，鄭重地說道：“夫君，酒後不能亂來！”
“娘子，為啥啊？”
“行房就可能會讓我懷上孩子，萬一孩子像你一樣呢？”
那可不行！陶鯉內心展開的欲望，被當頭一盆冷水澆熄滅了。
忽然，他完全醒轉，連忙掀了被子，還沒穿鞋履便往房外跑。
“夫君，你幹啥？是不是想吐？”
話一問完，陶鯉便吐了出來。
李青青急忙披了件長褙子，趿拉著鞋，左手拿一件厚衣，右手拿一雙鞋，走到陶鯉身旁。
嘔吐物有一種酸味，異常難聞，她一點也不嫌棄，給他披上衣裳，又叫他穿鞋後，替他倒了一杯水漱口，才問：“夫君，好點了嗎？”
“吐出來好多了。”
“你啊，喝醉了，難受吧？”
陶鯉撓撓頭，“娘子，我也不知道咋就喝多了。酒真不是好東西，喝了之後好難受的。”
李青青喝了不到一杯，也覺得頗為難受，非常讚成他的話，“夫君，那以後繼續禁酒，可別喝了。”
李青青打水幫陶鯉洗臉、洗腳，他不肯，“娘子，怎麽能讓你幫我洗腳呢？”
“夫君，你常為我洗腳，你今兒個難受，我替你洗一回腳怎麽了？”
陶鯉坐在板凳上，任由李青青蹲在地上替他洗腳，當她的手摸到腳板，他咯吱咯吱的笑了，“娘子，好癢啊。”
“夫君，你腳真大，跟個小船兒似的。”
206終於放棄你（一）
東方露出魚肚白，陶鯉和李青青早已開始一天的辛勤勞作。
辰時三刻，李青青開始洗碗。
百裏燒拿了一個臟碗放進鍋裏，“陶大嫂，辛苦了。”
“百裏先生，這些都是我分內事，一點也不辛苦。”
一鍋燒熱的淘米水洗碗極好，她洗得又快又幹凈，臉上帶著恬淡地笑容，頗有歲月靜好之感。
百裏燒感慨道：“陶大嫂，你好像總是不知疲累似的。”
“人生下來就是受苦受累，只要看透這一點，便能積極面對一切。”話畢，她覺得有點假大空，又補充道：“百裏先生，我這人脾氣急躁，稍有不順心就沖著陶鯉發脾氣。他萬般忍耐，常哄我，我才能在外人面前心態好。”
百裏燒點頭誇讚道：“陶大哥確實是個好男人。”
想起陶鯉的好，她嘴角上揚，忍不住笑開了。
“陶大嫂，在下能問你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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